有这样一些伊拉克人，他们中有教授、工程师和医生，他们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为驻伊美军当翻译。然而，这份工作的特殊性使他们左右为难，一方面会遭自己同胞的痛恨和嘲笑，甚至要面对死亡威胁，另一方面又要看美军的脸色。为生活所迫，这些伊拉克翻译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他们只能戴面具，做着这个“见不得人的工作”。

　　去年11月，美国军方开始推行面具禁令，要求在巴格达为其服务的伊拉克翻译不得戴面具。摘下面具，以真实面目示人，这看似小小的改变，但对这群翻译来说，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近日，在一片反对声中，美国军方收回了这一禁令，伊拉克翻译摘下的面具又被重新戴上。

　　比美国人更容易遇害

　　2008年11月中旬，驻伊美军要求在巴格达为其服务的伊拉克翻译不得戴面具，这一禁令导致部分翻译离职，继续工作的翻译则担心因暴露自己的面孔而遭到极端分子的杀害。

　　此前，许多受雇于美国或西方公司的伊拉克翻译均极力掩盖自己的面孔，以免被人认出来。因为在当地，许多极端分子认为这些翻译“里通外国”，对其恨之入骨。当地一名翻译称，他们已成为极端分子的头号攻击目标，甚至比美国人更易遇害。

　　自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以来，已有约300名为美军服务的翻译惨遭杀害，他们中有的在路上即被狙击手击毙，有的遭路边爆炸袭击，并被极端分子辱骂是通敌卖国的叛徒。

　　美国军方官员称，因为巴格达的安全状况已得到极大改善，所以开始推行这条面具禁令。“我们是一支专业化的军队，专业化军队不会通过戴面具来隐藏身份。”一位美军发言人表示。他对翻译们做出的巨大贡献和牺牲表达了感激，同时称翻译若不满这条新规可另寻他职。

　　面具对翻译生死攸关

　　自一年半前，美军在伊拉克进入小型巷战，在促进美军与当地和谐共处、缓和极端分子冲击以及保障公共安全等领域，当地翻译都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过去的一年半里，暴力冲突大大减少，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要是认为伊拉克同胞面临的致命威胁已经完全不存在了，则是极为愚蠢的。”“名单计划”的发起人约翰逊说，“名单计划”是一个为服务于美国政府的伊拉克人而成立的倡议组织。约翰逊指出，最近几个月，这项面具禁令的出台引得许多伊拉克翻译与该组织联系。“有数以百计的伊拉克人写信给我们，他们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很多人都因为自己与美军的关系为人所知而离开家园。”

　　一些执行该禁令的美军士兵也表示，这么做让他们觉得很糟糕。“对于翻译，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不觉得他们带着面具有任何不妥，为什么要让这些人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工作？”一名驻扎在巴格达南部的美军士兵说。

　　一名自称杰克的翻译说，当上级通知他不能再戴面具时，他十分绝望。这名供职于巴格达东部的美军翻译说，在他第一次没有面具的外出巡逻中，“一些坏家伙”认出了他。此后，他回家休假时，他妈妈哆哆嗦嗦地告诉他，有人朝他家开了数十枪。“我妈妈险些就被杀死了”他说。

　　同杰克一样，另一位翻译Ａ．Ｊ说，在一名指挥官向上报告了他仍戴面具后，他即遭解雇。“他们让我一个小时后必须离开，这种要求就像在说走出去被杀死吧”。

　　为当翻译遭家人抛弃

　　奥马尔·萨塔·侯赛因是伊拉克迪亚拉省巴库巴市人，他小时候在学校中受到了英语启蒙后，从此开始靠西方音乐磁带和盗版电影来学习英语。奥马尔回忆说：“当我们获得一份《教父》电影的盗版拷贝后，我能向祖父说出片中主角说过的每一句话，当时我才意识到，我会说英语了。”

　　当美军入侵伊拉克后，奥马尔靠自己的英语才能为美军当起了翻译。然而2004年，迪亚拉省的居民开始越来越仇恨美军，奥马尔回忆说：“我的祖父对我说：‘你必须在美国人和你的家人间做出选择。’可那时已经太晚了，每个人都知道我为美国人工作，他们将我称做间谍。所以我很快给了祖父一个回答——我选择美国人。因为除了当翻译外，我还能做什么呢？祖父对我说：我不再是家庭中的一员了。从此我再也无法和亲人见面。”事实上，连奥马尔的未婚妻和以前的好友们，现在也全都与他断绝了联系。

　　卡利德恨透了这面具

　　这是伊拉克北部城市摩苏尔，户外的温度为100华氏度（约38摄氏度）。卡利德颠簸着坐在一辆美军装甲车后，执行一次战斗任务。他紧系着防弹背心，脸上戴着一只厚厚的黑色滑雪面具，两眼用包边的墨镜蒙着，几乎将他的伊拉克身份掩饰得没有一丝痕迹。

　　虽然卡利德知道这个面具也许会救他的生命，但他恨透了这种面具。作为美军上校的一名翻译，他上下班都得面临频频出现的危险。仅在摩苏尔一地，至少有4名他的同事，其中一人还是他的前任，因替美军工作而遭暗杀。卡利德受到身边的伊拉克人的嘲笑挖苦，甚至是死亡的威胁。他还受到一些美军的虐待和不信任的困扰。然而他的工作同艰难谋生一样重要。

　　他在美军基地一间昏暗的会议室里说，“每当我离开前沿作战基地，我就会不自觉地想到：一定有人在跟踪我，试图枪杀我。”为了保持低姿态，他没有买汽车，即使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能够买得起车。相反，他雇了出租车，每天向出租车司机编造前去美军基地的谎话。

　　极端分子的“眼中钉”

　　“我的翻译工作干了不长时间，”一名不愿公开姓名的翻译说，“我只为美国佬干了一年。”他解释说，为孩子们着想，他还想多活点时间。

　　伊拉克极端分子把翻译归为“合作者”一类，认为他们比“外国人”或“占领者”更坏，因此在对待翻译时毫不手软。毫不夸张地说，“翻译”这个词本身已变成了一个禁忌。一些美军部队和媒体在向其伊拉克雇员发放的证件上尽量避免使用这个词，而是用其他头衔代替。美国通讯社和报社通常把它们的翻译称为“新闻助理”、“摄影助理”或干脆就叫“记者”。

　　自2003年以来就为美军当翻译的29岁的艾哈迈德说：“这是我从巴格达大学毕业以后得到的第一份工作。我们的工作风险很大，因为在(伊拉克人)对美军的袭击活动中，我们也是袭击的目标。”他说，很多伊拉克翻译在袭击中丧生，另外许多人在非工作时间成为极端分子的目标。

　　艾哈迈德的家人在约旦首都安曼过着富裕的生活，而他自己则与美军一起在巴格达“绿区”内过夜。艾哈迈德说：“我的家人不能再从一个居民区搬到另一个居民区以躲避危险，无论什么地方都不安全，所以我决定把他们送走。”

　　有时候，艾哈迈德的工作对其他伊拉克人有帮助。他回忆说：“我记得有一次美军猛攻巴格达以北的农村地区，并逮捕了很多伊拉克人，其中有些人看起来像是无辜的平民。通过我的翻译，美国人认定他们与暴力无关，我便建议释放他们，结果正是如此。”

　　报酬与危险程度挂钩

　　在如今的伊拉克，翻译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联军部队把他们视为向导，外国承包商把他们当作谈判的中间人，外国记者则依靠他们来紧盯阿拉伯媒体的报道并在采访中提供帮助。

　　充当翻译的伊拉克人不仅有外语专业毕业生，还有教授、工程师、医生以及英语不错的任何人。他们中有不少每天都在巴格达市中心戒备森严的“绿区”入口外排队，等待被雇用。

　　面对生命危险，之所以还有如此多人“勇往直前”，主要还是受经济利益驱动。在伊拉克，翻译的报酬通常与工作的危险程度挂钩，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呈上升趋势。在美国进入伊拉克头一年里，为美军当翻译的报酬在每月350美元左右。现在，这个数字已经上涨到每月1000多美元。而为外国记者或研究者充当翻译兼向导的报酬最高可达每天100美元。与伊拉克的其他工作相比，这样的薪酬毫无疑问具有很强的诱惑力。

　　据悉，在美国一些众参两院议员及一个翻译协会的强烈要求下，军方近日已经收回了对伊拉克翻译戴面具的禁令。“这就如同让一个士兵丢弃他的Ｍ－16步枪，原因是与他的战靴不配，”美国国会参议员威登说。

　　威登还表示，保护伊拉克翻译是很关键的，驻伊美军士兵全依靠他们来弄清当地错综复杂的局面。（郭炘）